陳皇後被叫到大殿之上，當眾獻舞。這無疑是代表著永帝的絕情之意。要知道，皇帝的女人是絕對不會給除了皇帝以外第二個人獻舞的。因為那樣不光丟皇帝的臉，同時也是在丟獻舞嬪妃的臉。

在古時，舞女的地位是與妓女戲子有些比齊的，最為人所看不起。而作為後宮的高傲嬪妃，她是絕對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和舞女一樣獻舞的。

這，是一個女人的尊嚴。

但在今天，陳皇後卻被永帝親手毀掉了這個尊嚴。她沒有多說什麽，甚至於更沒有求他給自己這個廢後，留一丁點兒的面子。

是的。時到今日，她終於承認了自己的廢後之名。苦苦堅持了近七年的信念，傾刻間崩塌於無形。

七年的執著與等待，卻是一朝的無情與屈辱。

滾燙的淚水滑落在腮邊，卻能有幾人註意到她在哭泣。她是高傲的，盡管身為奴，她也有自己的，最後的尊嚴。所以她不允許有人看到她的淚水，她要盡情的舞蹈，讓風替她擦幹眼淚，讓空氣，與她分享心悲。

殿中舞蹈的女子，一身粗布白衣，但在眾人的眼裏卻宛如一朵世間最純潔的蓮花，一甩袖一邁步，彰顯著那無盡的高傲與冰潔。她的舞步不激烈，不熱情，不魅惑，更不是最妖艷的，但卻是最舒服，最美麗，最淳樸，最震撼人心的。

弦樂司的音樂配合的也相當的好，一首曲子道出鳳嬌雀傲，演出山高水遠，聽出地久天長。正如她所繡的那幅山河之圖，悠遠而又美好，但卻終究化為虛幻之想的泡影。

事實上，弦樂司很熟悉這首曲子，因為在永帝登基之前，陳皇後日日都會到弦樂司去練這個舞。這是陳皇後新編的曲和舞，為的便是能夠在永帝的大壽之日，獨自為他獻舞。可世事無常，因為接連生病，陳皇後的這個舞蹈足足練了兩年多的時間才終於練好，剛想要在第三年大壽的時候給皇上獻舞，卻不成想，皇帝封了個蓮妃，第二日便下旨廢黜了她的皇後之位。而罪名，則是因為她是罪臣之女，不配為皇家之嬪妃。當時宣旨的太監正是太後的總管，德壽。接著，她便被扒去鳳袍，押至了皇宮最低等奴隸的北苑，這一關便是七年。

七年之後再出北苑，就是在大殿之上與舞女一般，給眾人獻舞。

這，對於一代皇後，又是何其的悲涼。

舞雖好看，人心卻很亂。看著這個舞蹈的廢後，秦玉竟然有絲絲的心疼。她一定是個好皇後。沒有緣由的，秦玉便相信這個女子一定是個好女人。

其他人的心思也是各不相同，太後與其說是在看舞，不如說是在看向永帝。因為她總是在不時的觀察著永帝的表情，卻見永帝嘴角勾著不羈的淺笑，正靠坐在龍椅上右手轉著酒杯，左手則似有意般的搭在婉嬪的芊芊柳腰上，眼睛雖是在盯著下面，那雙眸子卻又好像不是在看那曼舞之人。

婉嬪向來不識天高地厚，她看皇上如此，便真以為聖上是有意寵愛她，於是便也賣起了嬌媚用筷子夾菜餵皇上，剛開始永帝都是照吃不誤，可幾口以後她再餵酒，永帝便陰沈下臉來掃了她一眼，這一眼甚是把她嚇的有些不明所以，但也總算是不敢再亂獻殷勤了。

禦階之上之人的作派，下面自是有不少人收入眼中。大家心照不宣嘛，該吃自己吃自己的，反正也是皇帝的家事，與他們無關。

一曲終了，舞蹈的女子白裙鋪散在地，微微蹲坐間柳腰仰於後方，玉指輕擺出如蘭花一般的形狀。曲徑悠長。女子緩緩起身，擡頭最後看了一眼那高殿之上的真龍天子，那個一身明黃色龍袍的男子，一彎嘴角牽起，竟再次綻放出一如七年前的嫣然笑意，猶如暖陽，恰如白蓮，更有如那曇花一現的瞬間。

便是她最後的，人生精彩。

“奴婢告退，多謝皇上，給奴婢這個獻舞的機會。”那白衣女子終於跪伏於地，以這個多年以來眾人皆對她的稱呼來稱呼為自己。

“奴婢告退。”

她說完這最後一句，毅然站起，轉身離去。留給大殿中的僅是那一道纖弱而又筆直的身影。

一如十年前的相遇。

月上樓西，天色全都黑了下來，這一天發生的事就像是比一年發生的事情還要多。各個王爺間勾心鬥角，獻禮時的風波，禮物中的暗藏玄機，還有北漢皇宮裏的覆雜關系。似乎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，而這其中最不容易念的就是皇家。但是人世間又有多少的人爭著搶著想要念這本頭疼的經呢？答案永遠是無數。

而就因為這，弄得某些人想置身於事外都不可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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